立秋一过,阳光已经不像夏天那样清澈,偶尔拂过脸颊的风带来的清凉里夹杂着黏糊糊的惆怅,慵懒和迟钝、人们也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兴奋,行动迟缓,举止木讷,把20年的同学聚会安排在这样一个不清不楚的时间里,本来就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不怀好意。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本来拟横幅的时候是想要借用贾岛的这首诗,但刘博说太过于悲伤,把节奏就带偏了。
后来就改成了:燃起来吧,二十载回归的少年。当时听起来确实挺欢乐的。
但是后来拿起照片,看着一个个胖乎乎的身躯,就老感觉像是做给刘畊宏某个抖音账号的广告词。
刘老师最辛苦了,除了忙前忙后张罗这场聚会之外,还要操心点燃这帮肥嘟嘟的少年。
没错,人到中年,最应该燃烧但最难以燃烧的也就是脂肪了。
脂肪尽管油腻,但那是岁月的沉淀,是时间的烟火气落在每个人身上的样子,谁不想在40岁上做一个清清爽爽的中年人?
但时间的烟火气落在我身上的好像有点重,见到同学们的那一刻,他们都问我为什么被晒得这么黑?
为了能够解释清楚为什么黑这件事情,在聚会之前,专门规划了一场去往杭州的旅行,西湖边的阳光真的是太晒了。
8月18日下午,匆匆赶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两个班长的电话催得不行,容不得洗澡就去益春的房间报到了。本来是本地筹备会工作人员的我,却好像匆匆忙忙赶赴外地参加同学聚会一样,带着一身火车上的汗臭气,在一个个错愕的眼神里,用潦草的拥抱完成了我与同学们的见面礼仪。
接着就去酒店旁边的烧烤摊吃饭了。中间抽空去洗了个澡,中间碰见了匆匆赶来的刘辉。洗完澡回到烧烤摊的时候,又来了好多同学,坐下来还没吃一串肉,就开始喝了。然后,好多吆喝,好多喊叫,是的,20多年前那个夏天的晚上,长延堡市场的某个烧烤摊上的一群少年又在一起了。
聚会的意义,就是纪念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
那一群热气腾腾的少年,汁液四溢,芬芳招展。
青春只有一次,这是人生最邪恶的地方,多年之后,你唯一能够享用这个词语的机会,可能就是同学聚会了。
烧烤摊前的推杯换盏持续了好久,酒过之后好像还去唱歌了,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拿话筒唱KTV了,没错,那天晚上也没有,回去的时候碰见了姗姗来迟的刘迪。
第二天睡起来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在食堂吃饭碰见了石磊,因为班上没有男同学在西安,所以张罗聚会的事情刘班头很多时候还要找石磊,这哥们儿像个白求恩一样,毫无怨言地张罗忙碌,很是让人感动。
去食堂吃完饭回来的时候碰见了驱车过来的耗子。这家伙从周五下班之后开始,开了一晚上的车。看似一次很简单的见面,大家都要掐好时间对好表,各种权衡,各种安排,因此,无论参加的,还是没能参加的,其实每个人都付出了很多很多。所以,一次聚会,不单单是参加聚会同学的聚会,是在微信群里面看照片的每一个同学的聚会。没错,这是一个集体共情的时刻。
第二天就是回学校了。
和石磊坐着耗子的车到了长安南路上的老校区的时候,刘博他们已经支起了摊位,等待一堆被时间熏了多年的五花肉在这里燃烧。
接着,老聂来了,带着个子高过一头的儿子,金胜带着还咿咿呀呀,煞是可爱的小儿子,红军也带着儿子从遥远的栖霞赶了过来,一个劲儿地拉着我说去烟台一定要联系一定要联系,我和红军都属于那种比较社恐的人,彼此都有些惺惺相惜。再后来,杜鹃,还有留学归来的张毅教授等等一杆人都陆续过来了。
这期间还碰见了同样一堆参加聚会的人在校园里面转悠。看见盛南朝向其中一个走去,兔子一样拥抱了过去,我和石磊都吓了一跳,后来才看清楚是盛南的老公。原来法二系99级的同学也在这一天聚会,穿着印刷有和我们一样矫情十足词语的白色T恤,虽然不太认识,但也互相点头致意。想着二十多年前,我们也在一个地方同学过,有可能还在一个地方上过课,或者上过同一堂课。能在二十年后的学校里面再看见彼此,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等到报到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传统项目就是游园拍照了。学校门口开始照相,然后围着不大的校园走一圈,在各种有纪念的地方打卡拍照。感谢学校,二十多年过去了,很多可以勾勒记忆的标志物都还在。
走到3号宿舍楼见没有人准备冲上去,结果里面一楼有值班室了,不过值班的已经不是当年的鸿昌,是一个一脸严肃的阿姨,阿姨说楼上住的都是女生,沉着脸不让上去。接着又走到了原来公安系的那个三层小楼前,我们原先在那里住过毕业前的最后一年,说明了我们二十年前在这里住过,希望能上去看看,这个阿姨还比较温和,说能够理解,但还是不能上去。一群人站在门口,唏嘘了好久。
接着就去二楼的食堂吃饭,当年经常打饭的地方已经变了模样,由于前一天晚上过度酗酒,看着丰盛的饭菜也没有多少胃口,吃完就回去宾馆睡觉了。
人到中年,瞌睡也不是很多了。早早起来,一起去了益春的房间,这个温润的福建男人每次聚会都会找个地方煮茶给大家喝。不像喝酒那般猛烈,茶叶会让时间慢下来,让大家有一个可以慢慢说话,静静聊天的机会。
下午,等来侯老师和康老师,大家一起在宾馆门口和老师拥抱合影,纪念这许久以来的相遇。
就像侯老师感叹的那样,许多年以后我们都不知道在哪里,这么多同学能聚在一起,都是非常难得的事情,大家都要珍惜可以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但是,真的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反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喝酒,互损,吹牛皮,悉数当年的糗事情。聚会的意义可能就是这样,让你逃离一本正经的生活,过一段云上的日子。
许久未见老师和同学,刚开始,大家都有些近情情怯,互相谦谦做礼,嘘寒问暖。康老师是性情中人,席口尚未温热,酒杯就转了一圈。互相祝福,互相问候,所以,一开始气氛就被搞起来了,正华带来了精心准备的西瓜和葡萄,赵曼穿越背街小巷找来回民街的牛肉和甑糕,大家费尽心思,总要把最好吃的东西拿过来。推杯换盏,很快,大家就都喝高了,因为俩老师还有同级八班的同学聚会要参加,还没上热菜就匆匆离开了。
接着又是一阵子痛喝,席间也有很多不舍又难忘的眼泪,虽然不是深秋,相见也确实应该欢快,但是聚会的意义免不了回到散伙的那些悲伤的时间,还有对于已经逝去的同学的怀念。
吃完饭,一席人又穿过大唐不夜城,去旁边的烧烤店吃涮牛肚。一群酒过三巡的中年人,在路人异样的注视里,踉踉跄跄地穿梭在灯红酒绿的大唐不夜城,感觉又回到了最初相见的时间。
西安的涮牛肚让很多身在远方的同学甚是怀念,于是,六份涮牛肚很快就被一扫而光。外面吃饭也确实麻烦,喝高之后难免大喊大叫,邻桌哥们儿眼神里一阵阵投放而来的愤怒,我记得是在我一遍遍地拱手致歉里才渐渐消融的。
早上起来,因为老二上学着急赶回去准备第二天的报名资料,所以就匆匆赶回宝鸡了。走之前,去了益春煮茶的地方,林立也在,作为班长,这个同样温润的潮汕男人,隐忍、周全。为了每一次聚会艰辛的付出让人感动。和林立、益春做了简单的告别,担心大家都在休息,也没有再去其他房间一一告别。彼时,西安的雨很大,我说还挺应景的,他俩笑我太矫情。
在酒店大堂办手续的时候,还碰见了夏艳和赵曼。他俩一个劲儿地夸我媳妇有多好,说我捡了个宝,说得她心花怒放,夏艳还心心念念地邀请我们带孩子去深圳玩。那一刻,就感觉是自家的两个堂妹,在孩子萦绕的周围,唠一些女人之间的家长里短。后来媳妇给我讲,你们的同学关系真不错,让人羡慕。聚会的意义是什么,就是在这当中,会有一些你很幸福但又不会很矫情的场景。
张爱玲说过,对于三十岁以后的人来说,十年八年不过是指缝间的事。而对于年轻人而言,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同学聚会说实际点,本来也就只是一顿饭,一场酒,学校里走走,相互间聊聊,是漫长生命中不值一提的片刻,但就是因为那三五年就是一生一世,所以聚会才有意义。
但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那样,“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要爱生活,不要爱生活的意义。聚会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意义就在每一天有情有义的生活里。
有句话说的好,我爱你并不因为你是谁,而是因为我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的那个我。没错,聚会本来就是为了取悦自己,为了看见和同学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欢乐的自己。
就好像小翌在跨越半个西安城为继续留守的耗子送去钟楼小奶糕的时候,赵娟说的那样,“能让我们这种中年人感到纯粹美好,付出和收获都没有负担的,不就是这种同学感情么”,同学聚会的意义,不就是为了享受这种轻松又没有负担的美好么?
生活让人变得越来越焦虑,年轻时的那些短暂又纯粹的经历会让你对生活有坚持的力量和旺盛的热爱。
十周年聚会结束后,写过一段话,我依然觉得很美丽。
“可能是在一个有月亮的春天的夜晚,你睡不着觉,银色的月光裹着和煦的轻风飘到你的床前,你会不会想起来,二十年前学校的那个晚上,你睡不着觉,一个人俯在床头,打开随身听,静静地看着宿舍的他们酣睡打呼的样子……
或者是一个夏日的午后,你睡觉起来,窗外的轻风拨动你家的窗帘,你会不会想起来多年前的那个午后,你一觉醒来,你上铺白色的蚊帐被风吹起来,轻轻飘动的样子……
也或许是一个秋天的早晨,你一个人走在路上,两边树上一片叶子静静飘进你的怀里面,你会不会想起来,学校时候的那个早晨,你去打开水,路过大礼堂门前,飘落到你头上的那一片黄叶……
还有可能是一个有雪的冬天的晚上,你站在外面漫天的雪白中,看着对面火锅店里从一张张陌生的笑脸里升腾起来的那一团团热气,你会不会想起来,那一个冬天的晚上,从鸿昌的店铺前端起来的那一碗热腾腾的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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