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8月11日下午,我和夫人正陪85岁的老母亲在宁夏银川的百货大楼闲逛,突然收到广东省西北政法大学校友会副会长、99级师妹王玫从广州发来的信息:“听说胡毅师兄心梗走了,好像是昨天。” 顿时一惊,怎么可能呢?于是赶紧核实信息,跟广东司法警官职业学院的老同事核实,她与胡毅家有着亲密的关系,结果得到消息说确实如此:因为胡毅的肺部做了一个微创手术,都说手术非常成功,但术后恢复期却出现了心梗,最终抢救无效。定下神来,马上给西北政法学院劳改管理系86级胡毅的同学王清文、孙建军、王敬东、范继东、金渤等发送信息告知,给广东的张刚、李忠源、孔茹、尹恩林、朱文利、吕振宇等胡毅的老友发送信息告知。西北政法学院劳改管理系的几个学生都回复说已经知道这个噩耗了,昨天在系里的微信群里有人已经说了。88级劳改法系的李忠源校友已去胡毅家里吊唁了。倒是广东的几个老友还不知道,得到我的信息后都感到非常震惊,都说“难以接受”。
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我与胡毅30年多年的师生感情确实与其他的人不一般,除了通知广东省西北政法大学校友会的会长们送花圈和派代表参加追悼会,夫人代表我们全家飞回广州参加胡毅的追悼会外,我想还是把与胡毅交往的一些故事整理出来,以此纪念这位早逝的弟子。
一、冰城弟子羊城会。
胡毅是西北政法学院劳改管理系86级的学生,也是这个系的第二届学生。西北政法学院在1985年响应司法部的号召成立了建国以来第一个培养监狱管理专门人才的专业系,每年招收两个班,每个班50人左右。开始系的名称叫劳改管理系,后来改为劳改法系,再后来改为法学二系,到1999年这个系被撤销了。在这15年间,西北政法学院培养了3届劳改管理专业的专科学生、培养了3届劳改法专业的本科学生、培养了8届刑事司法专业的学生,这些学生多数在司法行政系统工作,当然还有从事公检法、律师职业的,也有个别经商的,现在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各行各业的佼佼者。胡毅是其中一位将商务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的优秀毕业生。我是看着他一步一步从骑单车、到骑摩托车、再到开奔驰车,他是与我有着30多年交往情谊的商界学生。
1985年,我从西北政法学院法律系毕业后留校任教,正好在刚刚成立的劳改管理系担任助教,与郭延威老师一起上《狱政管理学》。那时我才21岁,比学生大不了几岁,胡毅与我才相差3岁。当时我与劳改管理系的学生接触并不多,印象中替郭延威老师给86级的学生带过几节《狱政管理学》。在学校期间我作为系里的年轻教师和胡毅同学并没有交际,顶多是给他们班上过几次课,我们的师生情谊是在他毕业后的交往中培养起来的。
胡毅毕业后分配到了黑龙江司法警察学校任教。在警察学校工作期间他认真教书,也收获了爱情。他给培训班干警上课时认识了一位女学员,这位女学员就是他现在的夫人,算是“师生恋”。受当时大环境的影响,胡毅想下海经商,这样就到了北京昌宁集团工作,再后来被派驻到广州当了公司的推销员。
我在西北政法学院教了6年书后,于1991年调到了广东司法警察学校。记得当时我们给司法部劳改局编写《狱政管理学》统编教材,全国各地的司法警察学校的学者都经常聚会到广东。1994年的一天,到广东开会的黑龙江司法警察学校的副校长周桂祥说要到城里去看望一位原同事,他让我陪着一起去。我俩去了当时的广东省劳改局对面的空军花城招待所,见到了在那里临时居住的胡毅夫妇。见面后一问才知道胡毅是西北政法学院毕业的,而且就是我所在的劳改管理系的学生。自此以后我们就经常联系,他也自然地叫我“孙老师”,从来没有以职称、职务称呼过我,我也非常自豪地接受了他30多年的“孙老师”的称呼。今天,当我把胡毅去世的消息告诉周桂祥后,他回复:太震惊了,我的好兄弟怎么走得这么匆忙,痛惜!
2016年,西北政法学院劳改管理系的学生毕业30周年聚会时,胡毅要求我以系里原教师的身份回母校参加他们的聚会,我欣然答应、自费前往。当时西北政法大学的校长贾宇教授亲自出面接待了这批特殊的学生。在聚会期间,胡毅还与江华老师在体育馆过了一招,江华老师把他打得差点摔趴下。江华老师是柔道教练,劳改管理系的学生喜欢擒拿格斗,特别喜欢江华老师给他们教的真本事。劳改管理系的学生在校期间因为系的名称不好听,也因为其他系的学生往往在运动比赛时“有心无心”地称呼“劳改队加油”,自然会引起一场全面的“战争”。正因为系里的名称不好听,这些学生总感觉别人歧视他们,因此非常团结,也非常勤奋。参加聚会的时候,他们的活动是在西北政法大学公安学院进行的,但公安学院的领导都没有出现。除了原来的劳改管理系党支部书记毛改英老师、刑事法学院的党支部书记毕成等过去的系里老师参加外,为什么没有公安学院的领导出面呢?带着这个疑问,我研究了一下劳改管理系后来的发展历史,写了一篇《寻找消失的劳改管理(法)系》的文章,告诉这个专业的同学们,这个系已经消失了,现在的公安学院不是原来的劳改管理系的翻版,只有母校是他们的精神家园。文章写出来以后反响还是很大的,受诸多热情学生的影响,我又写了几位原来的老教师的事迹,后来干脆也写写毕业的学生事迹。这样就“天南海北”地找到了21位这个专业的学生,写了一本《青春的念想——西北政法大学劳改法专业学子访谈录》,由中山大学出版社在2018年正式出版。
在劳改法系1988级即第一届本科专业的学生毕业30周年在广州聚会时,我给与会的学生每人赠送了一本《青春的念想》。有的学生后来说看到这本书后哭了,因为还有老师记得他们这批特殊的学生。西北政法大学刑事法学院院长冯卫国教授多次说过:老师给学生做传记,闻所未闻,绝无仅有。采访的21位学生都是我能够接触到的当时来说是非常出色的学生,胡毅就是其中的一位,他是21位学生中最早离世的学生,作为他们的老师怎么可能不心疼。
二、勇斗歹徒创业难。
早年广东省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各地商人都来广东发展,俗话说: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天南地北的人都来了,一些犯罪分子也到广东施展拳脚,当时广东的社会治安不是太好。那时胡毅才刚刚起步,处在创业的初期,经常乘公共汽车去跑业务,有一次就遇到了歹徒。
大约1994年的一天,胡毅一个人跑业务时往往身上带着BB机,摩托罗拉的手机,在去谈业务乘公交车时被两个歹徒盯上了。当时一个矮个子歹徒拿着匕首径直走到胡毅的面前,直接用匕首顶住胡毅的喉咙,让胡毅把钱交出来。胡毅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哪里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有人抢劫。歹徒先是让胡毅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来,胡毅不愿意,因为这个戒指是他的结婚戒指。歹徒二话不说一刀上去扎向胡毅的大腿。可是这个戒指撸不下来,歹徒自己动手也撸不下来。歹徒转而要求胡毅把钱包拿出来。这时胡毅觉醒过来了,好歹自己也是当过警察的人,好歹也是西北政法培养出来的,就这么服软也不符合他这个东北大汉的性格。于是乘歹徒不备,用江华老师教的擒拿技术,一只手握住对方持刀的手腕,一手向上猛压其腕部,一下子将歹徒的匕首夺了过来。然后勒住对方的脖子,用夺过来的匕首扎向对方的面部。这时公交车司机以为打架了,停了车,打开了车门,一车人都跑下去了,另外一个高个子歹徒也下车去搬救兵去了,一位老农连挑货的扁担也没有拿就急忙下车了。车上就剩胡毅和矮个子歹徒了,胡毅瞅准时机一脚把歹徒踢下车去,然后让司机赶紧开车,可是司机拒不开车。如果胡毅留在现场,待歹徒叫人回来报复,估计就没命了,胡毅抄起车上老农留下的扁担,高高举起,对司机大吼一声:不开车就打死你。结果司机连忙开车,拉着胡毅离开了,当然最后胡毅也报了警。胡毅总算是死里逃生,捡回来一条命。
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我在警用器材店专门给胡毅买了一个微型电击器,让他带着以后防身之用。后来再没有听他说过此类的事件,也知道他没有机会使用防身电击器。许多校友后来告诉我,看了《青春的念想》这本书才知道胡毅这个人物的,因为他们对胡毅勇斗歹徒的事迹记忆非常深刻。
三、热心公益校友赞。
广东省西北政法大学校友会是2024年4月2日在广东省民政厅登记注册的社会组织,但是它的成立离不开之前各地特别是广州校友会等诸多地方校友会多年发展积累的经验。我在《青春的念想》一书中专门介绍过胡毅在广州校友会成立过程中做出的贡献。可以说当时如果没有胡毅的大力支持,广州校友会是成立不了的,胡毅是广州校友会的大功臣。
广州校友会是1999年1月16日正式成立的。那个时候,西北政法大学的校友已经有一些人了,但是还没有人动议要成立校友会。我们几个人已经到广州工作许多年了,也算老人了,于是就联系了几个人干脆成立一个校友会吧。有了这个想法,但是感到有两个困难,一是谁来挑头?二是租场地和聚会的钱从哪里筹?当时,在广州的校友不多,特别是西北政法大学“文革”后第一届是1979年入校的校友,校友会必须由资格最老的校友挑头也是一个不成文的惯例。因此,寻找79级的校友就显得十分重要了。好在听说从西北政法大学调到广东省司法厅的张刚是79级的。于是我们就跑到省司法厅找到了张刚师兄,并说明想让他出面牵头成立广州校友会的意思,他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愿意出任会长的职务。
会长人选确定后,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筹集活动经费了,没有钱就无法预定场地,也没有办法预定餐饮,所以必须有人要先出钱才行,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在了胡毅的肩上。胡毅是典型的东北汉子,非常豪爽,表示费用的事情由他一个人负责了。其实,当时他的生意还没有多大,这种活动的费用不会少的,全让他出钱也不好,大家都要交一点,但是总得有人先垫钱吧。当时胡毅在空军花城招待所居住,我们成立广州校友会的地点就定在了花城招待所,前期需要垫付的费用就全由胡毅承担了。可以说广州校友会的成立胡毅是个大功臣,没有这样的热心资助的校友,当时的活动是很难组织的。广州校友会成立时共来了65个校友。胡毅就这样当了多年的西北政法大学广州校友会的副会长。
2024年广东省西北政法大学校友会注册成立时,我征求了胡毅的意见,他表示近些年生意不好做,有一个知名的房地产公司还欠了他上千万的资金,实在很难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参与广东省校友会的事务,这样在尊重其意愿的情况下让他担任理事,他愉快地答应了,而且选举大会时他也出席了。由广东人民出版社8月份刚刚出版的我的新书《青春的期许——一部校友与母校联结的文化志》还专门写到了胡毅参与筹备成立广州校友会的过程。本来这本书是要给胡毅看看的,可惜他没有办法看到他的老师的新作了。
胡毅乐善好施,对自己的家乡经济建设不遗余力地支持,只要是家乡的干部来广东招商引资,胡毅都跑前跑后热情接待。对有困难的校友也尽其所能给予帮助。我知道胡毅等校友组织了一支校友羽毛球队,经常是他出钱、出力组织活动。他不踢足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校友足球队里的人缘也那么好。97级的校友沈鹏在校友足球队微信群里说:各位校友,胡毅师兄不幸于前日仙逝!胡毅师兄一直以来也是大力支持体育俱乐部的活动,经常大力赞助和支持校友会的各大球队。他的离去,让我们非常非常悲伤。沈鹏几个校友还自发建立了一个微信群,专程到胡毅家里去吊唁。一个相差10年的校友还能这样惦念胡毅师兄,可见胡毅在年轻校友中的形象有多好。民航公安局的刘志耿校友在足球队微信群里说:胡毅师兄人很好很友善,对校友们也很好,一直关心足球队的建设和进步,消息太突然。广东省未成年犯管教所政治部副主任刘建斌校友在足球队微信群里说:那么亲切,仿佛就在昨天,又那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沉痛悼念胡毅师兄!
四、铁骨柔情一好汉。
胡毅是一个东北汉子,个子也高,身材也壮,性格豪爽,同时他还是一位粗中有细的柔意深情的好汉。
胡毅喜欢学习。虽然他初始学历不高,后来又到吉林大学上学。但是自从到中山大学参加了成人学习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不断地参加各种进修班,自然对其个人素质、人品的提高有很大的帮助。记得有一段时间我看到他的生意做得不错,但是也感到他的知识底蕴的不足,于是陪着他去了中山大学找相关的培训班让他去进修。我告诉他你还年轻,要走的路还长着呢,以后做生意靠的是知识加智慧。刚开始他还有点抵触,后来在中山大学进修后感到收获很大,居然又跑到北京大学、中央党校进修去了。
胡毅还是一位诗人。我在《青春的念想》一书中写到他时,用的标题是《商界诗人存真情——记劳1986级胡毅》。他的诗歌往往以藏头诗的技巧展现,如果不仔细琢磨还真不容易看出诗里隐藏的话语。我估计诗歌的学习不是他在大学时老师教的,应该是自学成才,从这方面来看胡毅的悟性还是很高的。他还给自己的公司填了一首词,让一位作曲家谱曲,作为公司的“企业歌”传唱。胡毅为母校80年校庆专门写了一首诗:
西北传承八十年,
政法大道育英贤。
名扬四海师生愿,
天下一统功德言。
这首诗的每一行的前两个字抽出来组合就是:西北政法名扬天下。
胡毅具有田园情怀。有一段时间,胡毅在广州市番禺区很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农舍,地方确实远,靠近珠江的一个河道。这个农舍有鱼池,有农田,有果树,还养了鸡鸭,胡毅花了很大的功夫把原来的一个简单的河道的边缘地带改造成了一个城里人非常羡慕的带有四合院的农舍。他也经常呼朋唤友让大家去他的农舍去体验一下田园的生活。那段时间他戴个草帽,整天在田里、鱼塘里忙着种地、捉鱼,自得其乐。
胡毅与亲家相处的非常和谐。胡毅的亲家叫“老黄”,是一位广州番禺本地人。记得在胡毅的儿子结婚时,亲家用粤语致辞,词语非常简单,而且我们这些外来户基本上听不懂粤语,只听懂一句:吃好喝好!而胡毅致辞时长篇大论、妙语连珠、出口成章,展示其很高的语言才能。我知道“老黄”与胡毅是不同类型的人,但是我发现胡毅没有一点轻视亲家的表现,将“老黄”一家人按照亲人来对待。胡毅对待亲家的态度能够感受到他为人的善良和温存的品格。
胡毅60岁不到就离世了,非常可惜,也让人非常悲痛。远在美国的82级的师妹裘陵维在上个月与我谈到一位大学同学去世的消息时说:过了六十岁,这样的新闻越来越多了,珍惜我们的所有,保重吧!确实是这样,对于我们来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应该想得开。但是胡毅还年轻,才58岁,就这样匆匆走了,确实让人心痛,为师者心里确实非常难过。我只能用文字来怀念弟子胡毅了!
今天是胡毅弟子追悼会的日子,广东省西北政法大学校友会发了讣告,名誉会长、79级老大哥张刚,常务副会长、95级校友王进,常务副会长、96级校友余厚蜀代表校友会参加了追悼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97级校友何荣新专门把《青春的念想》一书中介绍胡毅的整篇内容拍照下来在几个校友群转载。西北政法大学广州校友会也发了讣告,96级校友叶树南等校友还专门建了参加追悼会的校友微信群。我想,有那么多朋友悼念胡毅,有那么多校友送他最后一程,他在天之灵应该是欣慰的。
愿天堂没有病痛,愿胡毅弟子一路走好!